苏州金龙18年 吴文文都做了什么？

就将这作为死者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2016年3月29日，苏州金龙总经理吴文文不幸离世。消息传来，整个客车行业都为之震惊。

吴文文，苏州金龙和海格品牌的创始人与掌门人。吴文文的离去，不仅是苏州金龙的莫大损失，也是客车行业莫大的损失。吴文文的离开，让行业少了一位睿智的企业家，让很多人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

这一天，客车行业的一颗巨星陨落；这一天，一段壮美的华章，画上了休止符。

苏州金龙18年

如果您还不知道吴文文是谁，那么看完下面这些，您一定会对这位企业家心存敬意。

1998年，吴文文从厦门金龙来到苏州虎丘路的一间厂房里，带领着40多人开始生产客车。1999年初，金龙联合汽车工业（苏州）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苏州金龙）正式成立，吴文文被任命为总经理。这时，1971年生人的吴文文还不到28岁。当年，苏州金龙的产量是1548辆。

2002年，苏州金龙生产的满天星中巴，销量超5000辆，创造了客车业单一产品的销量“奇迹”。2003年，在国内6米以上客车市场，苏州金龙已经名列第二，超过了众多的客车老前辈。此后，客车行业便有“三龙一通”的说法，即客车行业第一梯队的企业为宇通、厦门金龙、厦门金旅和苏州金龙。2005年，苏州金龙6米以上客车销售10158辆，成为客车行业第二个进入万辆俱乐部的企业。2014年，苏州金龙客车销售总额突破百亿元大关。2015年，苏州金龙海格客车销量达24240辆，销售额达117.82亿元，其中，新能源客车销售12003辆，同比增长高达467%。

这里要说一下，客车行业是充分竞争的市场，现在还有100多家生产企业。而且，很多地方政府都保护当地的客车企业。苏州金龙就是在这样一个竞争异常激烈的市场中发展起来的。2015年，在所有客车企业中，仅有两家企业的销售额超过100亿元，苏州金龙便属其中一家。

2003年，苏州金龙开始使用“海格HIGER”品牌。此后，海格先后荣获“中国名牌”，“国家出口免验产品”和“中国驰名商标”等称号。现在，海格客车以202.86亿元的品牌价值跻身“中国500最具价值品牌”榜。

就是这样一个客车巨头，从成立算起，也不过18年时间。就是这位还不到28岁就执掌苏州金龙的掌门人，在18年时间里，把苏州金龙从40多人的队伍、一个生产车间，发展到拥有6000多人，占地95万平方米的现代化客车制造基地。这个基地同时还是国家汽车整车出口基地企业、中国企业信息化100强。苏州金龙的销售额也从成立时的2.4亿元，发展到117亿元。

现在，苏州金龙海格客车不仅享誉神州大地，还驰骋在世界的100多个国家和地区。2015年，海格客车实现出口3863台，出口额3.2亿美元。截止2015年底，海格客车已出口108个国家和地区，海外保有量超过3.4万台，成为“中国制造”走向世界的重要力量。

可以说，在客车行业，苏州金龙的发展是个奇迹，而吴文文本人，则成就了一段传奇。

平易近人的企业家

就是这样一位把苏州金龙从零开始，带领到客车行业第二的老总；就是这样一位从苏州的一个生产车间开始，把苏州金龙建成一个远销世界100多个国家的企业老总，却非常地平易近人。

吴文文把他的手机号印在名片上，这在老总里并不常见；吴文文基本每天中午都会在苏州金龙的食堂吃饭，因此，只要笔者去苏州金龙，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几乎每次都会在食堂碰见吴文文；直到2014年，吴文文都没有专职秘书，出门从来都是轻车简从。

吴文文说起话来，不会慷慨激昂，但是，总是能给人力量。吴文文会每年都会撰写一篇文章，总结一年的发展，展望未来的目标和计划，并发表在苏州金龙的内刊上。吴文文也会像老师一样给新员工讲课。笔者有幸参加过一次苏州金龙的新入职员工实习结束典礼，吴文文对新员工们的一番话，让笔者也受益匪浅。

吴文文每每与笔者谈及行业和企业，总是始终保持着微笑，有时即使谈到的是非常棘手和无奈的事情，他也都始终用平和的话语笑着说起。

吴文文还是个有情怀的人。

就在2006年，笔者曾经问过吴文文，苏州金龙公司的客车品牌为什么要叫“海格”（HIGER）？吴文文这样解释到，HIGER源自希腊神话中宙斯之子Heracles,音译为海格力斯。Heracles是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他文武双全、神勇智慧，12年完成了12项英雄伟绩。在现代语中，Heracles一词的含义是“大力英雄”。吴文文还说，海格不但要在国内做好客车，还要把客车卖到海外去。

2007年初，吴文文写了一篇文章，叫《海格出海》。当年3月27日，苏州金龙拿下俄罗斯1000辆客车订单，总额超过4000万美元，成为中国出口俄罗斯的最大一笔客车订单，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仪和俄罗斯第一副总理梅德韦杰夫出席签字仪式。2007年，海格出口额达到13.5亿元。

吴文文不是一个惧怕困难，轻易放弃的人。苏州金龙从发展开始，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2006年的时候，笔者第一次见到吴文文，他讲述了最初不名一文的苏州金龙，如何一步步打动世界巨头斯堪尼亚的过程。合作前，斯堪尼亚问：苏州金龙是谁？甚至连会面的机会都不给苏州金龙。吴文文通过各种关系，才敲开了斯堪尼亚的大门。随后的不断努力，让苏州金龙成为斯堪尼亚在海外的合作企业。

2010年，中国-瑞典周期间，笔者曾参加了一个中瑞友好活动。活动期间，斯堪尼亚中国区总代表何墨池谈到其在中国的合作伙伴苏州金龙时表示，斯堪尼亚和苏州金龙联合生产的车辆在各类车展上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和好评。对于苏州金龙这个企业，何墨池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并表示，苏州金龙将是斯堪尼亚在全球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新能源客车的发展之路并不容易，但苏州金龙不断探索，矢志不渝。2006年，苏州金龙就开始着手做新能源客车，2008年，推出了氢燃料客车。此后，苏州金龙在新能源的道路上不断探索。2014年初，吴文文在他的办公室，这样笑着告诉笔者：“海格找到了新能源客车发展的正确之路。”当年，苏州金龙海格销售新能源客车2145辆，同比增长110.9%；2015年，海格新能源客车销量为12003辆，增长了467%。

什么是那“杀人不见血的刀”？

“当很多人关心你飞的高不高时,只有很少人关心你飞的累不累”。

当很多人都在赞叹苏州金龙的快速发展时，可能没有人关心过吴文文需要面对怎样的压力。

大家都知道，企业家压力大，笔者在这里想说，客车行业的企业家压力尤其大。

还记得十几年前，笔者问客车龙头企业宇通客车的掌门人汤玉祥，管理客车企业是什么感觉，汤玉祥这样说道：“客车不是人干的”。其后，笔者不断听到客车行业太难做的说法。就在几年前，一位客车行业的高层转行去了卡车企业后，向笔者感慨，卡车比客车好做多了。其实，做卡车的人都知道，卡车行业本身就是非常费心又费力的工作。

客车行业有两大特有的顽疾，困扰着每一位企业家。第一个顽疾是客户点单。这点让很多客车制造企业感到痛苦和无奈。客户点单，不但会给生产组织带来很大的麻烦，提高生产成本和周期；而且还会影响车辆性能，特别是安全。

这一点，吴文文也曾跟笔者说过，但是，跟很多老总的愤慨相比，吴文文每次说起来都是那样微笑着。

第二点，就是公交公司的付款方式。公交公司因为往往都是政府经营，因此买车大多都是先提车再付款。而公交公司的货款何时收回，很难保证。公交公司经常会以当地政府财政困难，或者当地政府没有及时批复款项等为由，不断拖欠欠款，这时，客车企业就要承担巨大的资金压力。

伴随着公交客车成为整个客车行业最大的细分市场，客车企业的应收账款也就越来越庞大，而生产企业老总的资金压力就更大了。就在2013年年初，笔者在吴文文的办公室见到他时，他谈到了对公交公司收款的艰难。虽然吴文文仍然是笑着说起这些事情，但是谁都知道，被欠款是什么滋味。

造客车、卖客车本身已是不易，再碰上近些年来，新能源汽车鼓励政策的多变，老总们就更是难上加难。2013年初，混合动力客车大卖，一阵风潮过后，下半年，普通混合动力客车突然停止了补贴，原因大概是已经完成了新能源汽车第一阶段推广的目标任务。2014年开始，政府补贴仅限于纯电动客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客车，于是，无数客车企业投入巨资研发的普通混合动力客车犹如被打入冷宫。“辛辛苦苦，研发好几年，就只卖了半年多。”很多老总都这样抱怨。

苏州金龙当然也是这个政策的受害者，吴文文也曾感慨过混合动力刚刚开始有了发展，就没有了市场。不过，所幸的是，苏州金龙很快在纯电动领域取得了巨大进展。

可以不夸张的讲，做企业很难，做客车企业更难，而做苏州金龙这样的客车企业更是难上加难。

客车圈的人都知道，苏州金龙从成立起，就处于股东的矛盾焦点。第一大股东金龙汽车始终想要加大对苏州金龙的控制，特别是近几年，金龙汽车整合的步伐迈的更大。“三条龙”不但同台展出，三条龙的老总不但同台而坐，召开新闻发布会，而且，三条龙还要在研发、采购等方面发挥协同。

但是，协同又谈何容易呢？三个企业是三个独立的品牌，三个不同的销售渠道和队伍，完全独立的三个工厂，产品又是相互竞争的关系。

另外，苏州金龙地处苏州，必须要听命于地方政府，为地方政府的发展目标服务。就在2012年，笔者曾经问过吴文文，苏州金龙为什么要做水泥搅拌车，做皮卡，做SUV这些跨界产品？吴文文还是那样笑着说，政府有要求，苏州金龙要进入客车之外的汽车领域。

对于一个企业而言，集团有集团的抱负，地方政府有地方政府的理想，那么企业的目标是什么呢？

2016年初，新能源汽车骗补之声四起，于是，整个客车行业都风声鹤唳，所有企业都成为被核查的对象。就在2016年3月，笔者在一家客车企业采访时，一位老总几乎连停下来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要负责接待检查者。“财政部的，省里的，市里的，这会都在这聚齐了。”这位老总一边与笔者说着话，一边匆忙往前走去。

如果一个政策落地后，导致很多企业钻了政策的空子，给国家造成了巨大损失，那么，这些政策制定者是不是应该首先承当政策制定失当的责任呢？2015年的纯电动客车的销量猛增，特别是12月， 6米(含)以上纯电动客车销售15779辆，同比增长近400%。如此“疯狂”的发展速度，难道不是因为政策补贴这个指挥棒吗？

正是这些政策的制定者，又开始制定新的政策；但是，新的政策又迟迟不能落地，各种补贴版本流传于江湖。很多客车企业一方面被不断核查，另一方面也陷入不知道补贴究竟能有多少和能不能拿到的境地。

新能源客车会走向哪里呢？也许没有人能说的清。

多年以来，苏州金龙展示给外界的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不断超越对手，不断创造奇迹。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苏州金龙的繁花似锦，可是又有谁知道企业的领导人如在烈火烹油之上呢？

究竟什么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鲁迅《狂人日记》

可怕的流言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鲁迅《记念刘和珍君》。

就在3月30日，当无数人都沉浸在吴文文去世的悲痛中，突然一条消息被某媒体曝出，这个消息的撰写者在没有任何调查、没有任何根据的前提下，凭想象发出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无端猜测吴文文去世的原因。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鲁迅《记念刘和珍君》。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作为一位媒体人，有人为“出名”，忘却了做新闻最基本的客观原则；有人为了得利，忘却了做人最基本的良知和道德。这不禁让所有知道真相，了解苏州金龙的人都感到愤怒和悲哀。

所幸，绝大部分媒体能够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报道此次事件。而所有客车行业的人士，无一不为吴文文的离开深感痛惜。很多人自发地写下悼念怀念的短文、诗歌、通讯等，几乎所有的文章，都肯定了这位客车奇才对行业的贡献，对苏州金龙的贡献，都肯定了吴文文的勤奋、睿智和平易近人。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呜呼，我已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吴文文君！

 

姚蔚

2016年4月2日

（注：文章中除标题外的粗体字，均出自鲁迅先生1926年发表的《记念刘和珍君》）